第一章 护国寺（一）
三月的上京城，烟雨朦胧，几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正行驶在乡间泥泞的小道上，山路两旁沉寂了一个冬日的枯木也逐渐舒展出了嫩芽。
马车带起了泥浆，这阴雨天气下的风就像是会打卷似的，掀起了马车上的棉布帘子，然后又轻飘飘地散了。
“四姑娘，估摸着再过一刻钟就能到护国寺了。”
“晓得了。”
马车内传来一阵清丽柔和的女声，就见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了帘子，墨色的长发被微风卷起，连带着那张脸也如同被三月烟雨笼住的群山般，妖娆而又端庄。
“一会太太估计会停下来歇息片刻，你分些茶果给随行的丫鬟们，这一路也辛苦。”沈如故柔柔说道。
“姑娘您就是心善，那些下人平日里一个比一个猖狂，心里根本就没有您这个主子。”丫鬟微雨不愿意起身。
“去吧，不管别人说什么，咱们本分些总没错。”沈如故笑的淡然。
主仆说话间，马车就在山脚悠悠停了下来。
这一趟出城，是太太王婉的意思，说是为了给沙场征战的将军祈福，保佑将军早日归京，所以她把府内的四个姑娘都带了出来，还特地吩咐了今日会歇在护国寺。
护国寺地处于上京西郊的雁山，被太祖皇帝建在了山腰，所以一行人下了马车后，便只能步行上山。
王婉是个爱面子的，自然在人前做出恭敬谦卑的模样，上山时毫无怨言。
但她的三个女儿往日里都是金贵养着的，大姑娘沈如音没走几步就开始抱怨个不停：“母亲，这上山的路还有多久啊，我脚都要磨破了。”
“大姐姐还真是娇贵，走这几步路就不行了。”二姑娘沈如月立马呛声。
“你，你就是爱事事与我作对，母亲您评评理，二妹妹说话也太过分了些。”沈如音站在原地不肯走。
“够了，出门在外还要别人看将军府的笑话不成！”王婉沉声应了一句。
“大姐姐二姐姐，你们别扰了母亲。”一向沉稳的三姑娘沈如诗突然发话，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恼怒。
原本还在吵吵嚷嚷的沈如音沈如月立马静了下来，两人又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，嬉笑着往前走去。
沈如故走在最后头，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，这是那笑容极淡，还未到眼底便没了温情。
她这三个姐姐，年幼时因着她嫡女的身份，对她巴结的很，可如今她从乡下归京，倒是风水轮流转，一个个趾高气昂，摆足了做姐姐的派头。
上京城里的世家贵族，从三个月前就开始看将军府的笑话了。
沈如故这个从乡下回来的嫡女，性子柔弱，母族又式微，怎么看也不是个能在上京出头的小姐。
更何况，她上头还有个从姨娘熬到太太的狠角色。
上京城心肠软的世家太太会感慨一句南境将军嫡女命不好，亲生母亲早逝，在家中被当家太太欺负，出了门又没有母族的依仗。
而那些爱看热闹的世家夫人，则背地里不知道笑话了沈如故多少回，是个有娘生、没娘养的野丫头。
这些嘲讽的话，沈如故向来都不甚在意。
只一点，当年母亲的死，沈如故在归京的路上就发过誓，她一定会把母亲丧命的缘由查得清清楚楚！
记忆中的母亲，温婉美丽，但她在死之前，却无故变得疯疯癫癫，最后在冬至的那场大雪中，穿着单衣冻死在了庭院里，被下人发现时，母亲早已面色发紫、手脚僵硬没了气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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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到此，沈如故闭了闭眼睛。
走了半个时辰，才堪堪见着寺院外的红砖绿瓦，越走近，越能觉着佛门清净，云烟缭绕，沈如故站在寺院前双手合十，拜了三拜。
“瞧她那装模作样的派头，做给谁看呐！”沈如月站在不远处，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。
进了寺院，丫鬟婆子去了寺庙的后院整理行李，王婉带着四位姑娘在佛堂中捐香火钱。
“晚上吃斋饭前记得沐浴更衣，焚香净手，方显得心诚。”王婉嘱咐道。
众人一一应下，回了后院，沈如故就发现她所住的屋子竟然在西长廊的尽头，推门而进时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反观另外几间屋子，皆在院落的正中央，傍晚的余晖洒在寺庙中，显得格外肃穆。
“今夜屋内烛火就让它燃着，别灭了。”
“烛光过亮姑娘怎好安睡？”微雨正在整理床铺，不解地问道。
沈如故说不上来，但总归轮到她身上，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就对了。
这边沈如故正在佛堂内上香，院子一角沈如月却抓着沈如音不放，一直紧跟在她身后。
“我且问你，你跟着我究竟要做什么，这是在护国寺里，我没空和你胡闹！”
两姐妹平日在府里吵闹惯了，沈如音实在是不想在佛门前还要和自家妹子吵吵嚷嚷，失了颜面。
“二姐姐，我可没有和你胡闹，我只是觉得，咱们好不容易出一趟门，沈如故那丫头平日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，今日她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，你就不想做些什么？”沈如月不怀好意地笑着。
“母亲吩咐过，让我们今夜安生待在屋内。”沈如音皱着眉头，不想理会这个胡搅蛮缠的妹妹。
说完，沈如音就走了，留下沈如月一个人站在原地。
望着自家姐姐的背影，沈如月翻了个白眼，你不去折腾沈如故我自个儿来！
沈如月冷哼了一声。
沈如月厌恶嫉妒极了这个从乡下回来的妹妹，她明明是上京城最落魄的贵女，却偏偏拥有那么多！
倾国倾城的容貌、父亲的宠爱、将军府嫡女的称号，这一切的一切，都让她无比艳羡。
沈如月背着王婉偷偷摸摸地出了寺院。
而王婉在同方丈大师问了好后，便回了先前收拾好的院子。
此次来护国寺，她们各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，剩下便都是院子里做粗活的婆子和小厮。
“都安排好了？”在回房时，王婉斜睨了眼沈如故的屋子。
“我都吩咐下去了，我家那口子办事，太太您大可放心，找的是咱们庄子上的鳏夫，悄悄过来的，没人瞧见。”
桂蓉是一路跟着王婉从姨娘坐到当家太太的贴身侍女，办起事情来格外利落。
“和三个姑娘都交代一下，今晚上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，把门给我关紧了。”
“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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